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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群书:《猎冰》是姚安娜的表演起点

谭飞:欢迎《猎冰》的总导演高群书。你觉得像张颂文这样的演员,他可复制吗?他可以给演员什么样的启发?

高群书:我觉得可复制,张颂文是一个很好的案例,但不是一个特例,大部分人如果按照这个方式都能。我有一个不靠谱的、肯定招骂的理论,表演没有天赋,表演有一天就是开窍,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方法,但是他的开窍必须有积累,表演都是在表演别人的人生。如果你没有见过别人人生,那你怎么演?你首先你得见过。

谭飞:还得有生活经历。

高群书:然后有感受,这个人是好,这个人是坏,有感受,有你的情感的投入,你才能去演好这个人物。如果你连见都没见过,天天在屋里待着,那你怎么去表演人物?没法演。张颂文的好处可能就是他体验生活太早。那你说他这么多年没火,是他自己有问题吗?肯定没问题,肯定不是说他不会演戏。

是世俗世界能不能接受他的问题,恰好有这样一个机会接受之后。很多人也是这样,跟我合作过的陈建斌、孙红雷。像红雷也是一样,红雷也是很早就体验生活了,包括张译也是,很早的十几岁就进入生活了,在哈尔滨话剧院当学员时候,把图书馆的书看完了。跑到北京,北京军区话剧团的时候,拉大幕、搬道具、当场记,他都必须有这样的磨炼。现在我们好多学院出来的演员,长得帅或者长得漂亮,一炮就红了。

谭飞:他没有生活。

高群书:所以他们选择去演古偶也是对的。那他也只能演古偶,你要是演个这样的戏,那费劲费大了,他没有生活。颂文的案例是可以复制,但是你得付出,你得忍耐住这么多年的寂寞。很多人就坚持不下去,很多演员都坚持不下去,干别的去了。他都觉得自己没望了,无望了,就出不来了。

但实际上我永远跟演员这么说,我说你只要坚持就能出来,肯定能出来。但是你得坚持,并且你不能走上那种邪路,就靠你自己,坚持不懈地努力。有些演员说我都干不成,我说你为什么不在家多看看书,哪怕没事多自己在家模拟一下,演小品、电影片段。

比如说同样一个电视剧、电影,阿尔·帕西诺这么演的,你去演一个阿尔·帕西诺的东西去,包括我们很多青年导演也是一样,所有东西都是从模仿开始的。画画是从临摹开始的,你去锤炼这个东西,没有不成的。你光等着说,我得通过谁,我怎么认识谭飞,我认识他之后,我进了这个剧组,进了也没用,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很多都是这样。

谭飞:所以在你看来没有天赋,但是后天你的努力和你的人生的经历非常重要,甚至有痛苦、失败都很重要。

高群书:所谓的天赋就是你性格,你性格比较活泼。不怵头,不怵人,这可能是天赋。木讷人多了,木讷不代表你没有,你说不会演戏这个东西。你孤独,或者你不跟人接触,马龙·白兰度也不太跟人交往。

谭飞:包括梁朝伟也是。

高群书:其实是没有关系的,就跟你的努力或者你在不在正确的方向、路线有关。你在错误的路线上“狂奔”,那你干什么都不成。不是光表演,干什么都不成。到一定阶段的时候,大家拼的,不是你的关系和资源,都凭着你的努力。

谭飞:还是那四个字就是“坚守初心”,你想当好演员,你就得一直在这个路上。

高群书:你就坚持下去。很多演员老演员都是五六十岁、七八十岁才获奖,你看有一个老演员叫吴彦姝。

谭飞:才拿了影后。

高群书:你想想那是多大才被人所知。生活中很多这样的演员,可能奋斗了一辈子,就是在一个话剧团或剧团。

谭飞:包括这次游本昌老师。

高群书:游本昌是成名比较早了。

谭飞:对,但他也消失了几十年,又被大家关注,大火了,还是需要这样的一个磨炼。

高群书:你要想干这一行,干什么都是一样,想干这一行你就要坚持,就要不断努力,不要放弃。

谭飞:导演,您刚才这段话有没有给姚安娜说过?

高群书:说过。

谭飞:是不是你在跟她交流的时候也会讲。

高群书:会说的,姚安娜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我第一次见她就是这样,因为第一次见她是个测试,说老实话。

谭飞:面试一下。

高群书:面试这个人是不是有这种所谓的富二代习气,她的标签太亮了,就把人家所有的努力给掩盖了。这是不公平的,我也拍过农民,有农民演过主演,也有警察演过主演,也有身边这些哥们演过主演,都没人说什么,直到她就开始说这个了。对于我来说,那我肯定我第一次见,我得先测试一下,身上习气是什么,性格是什么,看你能不能接受我们这个低成本的戏,条件不好。

谭飞:能不能吃得了苦。

高群书:尤其能不能吃苦是很重要的。所以她最大的好处就是比较朴实,第一没有化妆,第二个就是一看很质朴,说话很直接,没有说虚的那一套,没有装腔作势那一套。

谭飞:就不会社会上那一套。

高群书:对,没有这个。还有一点,她来的时候就是短发,一种很清新的感觉。

谭飞:很吻合你对女民警的要求。

高群书:当时我们选姚安娜的时候还没定这种事。所有人都是非职业演员,都是素人。

谭飞:没想到,结果一步步弄成现在这样的。

高群书:主要是颂文来了把这个架构给提升了。

谭飞:最开始还是先定的姚安娜。

高群书:所以说我们当时定姚安娜是按照非职业演员这个级别。

谭飞:也没想她是谁的女儿,就觉得她没怎么演过戏挺好,很适合。

高群书:他们说是任正非的女儿,我说任正非女儿怎么了,就没往这想。

谭飞:但颂文知道是姚安娜之后有没有什么反应。

高群书:没有,颂文说我看看老高怎么调教姚安娜。

谭飞:他带着一种挑战感,看看老高怎么做,就说明他没什么成见。

高群书:他是个很有城府的人,但是人家不是那么庸俗的,他啥不知道,对社会冷暖人说太清楚,但是人家不会去想。

谭飞:他不会戴有色眼镜。

高群书:他说我特别想看看老高怎么调教姚安娜,这是他的想法。包括姚安娜演戏的时候,他也去现场,他都特别想看到。

谭飞:我看他跟姚安娜基本没有对手戏,后期可能有点,前面是没有的。

高群书:很少,后期有了。

谭飞:那你怎么调教的?这确实是我们可能观众也感兴趣的,包括她里面持枪动作、她的身形。

高群书:作为姚安娜来说,是她怎么成为一个警察,而不是成为一个演员。

谭飞:这个更重要。

高群书:就没想把她当成演员。因为说老实话表演难度不大,她不像犯罪这条线。

谭飞:不复杂。

高群书:不那么复杂,她是干事,她怎么成为一个警察最重要。开始她和苏鑫就去体验生活了,先体验了可能十来天生活,就开机之前。拍的时候,发现还是不太像个警察,就停下来,我专门从特勤局找了退役的教练,我跟教练说,你必须训练他们像训练新兵一样,不要说他因为他们是演员,你就下不了手。

谭飞:是,该怎么样怎么样。

高群书:人家一般就客气,演员我就别太狠了。

谭飞:随随便便一下就行了。

高群书:我说她就是新兵蛋子,从立正、是齐步走最基本的,然后敬礼,所有东西你都从最基本的给我训练,每天八小时,你就全程录像。那时候他们已经知道是他女儿了。他说那行吗?我说行,你不用管这事儿,你千万不要说她是谁,你不知道她是谁,就给我这么训练。

真的就这么训练的,训练回来你看她跑步,她基本上就有个样了。大家现在好多就对警察有滤镜,一说当过兵就想得太神。我们身边这么多当过兵,我们好多保安都是当兵出身,你看站姿。你以为当过三四年兵,他反而都不知道生活中真实的东西是什么,觉得你当过兵你就应该是怎么样。

谭飞:那持枪姿态就会特别帅。

高群书:我们的每一个持枪都是现场指导,动作都是教练专业指导的,是最标准、最专业的动作指导,他们反而不认可。

谭飞:可能大家受原来那些虚拟影像的影响,玩帅或者偶像的那种。

高群书:包括港剧、美剧、西班牙剧,实际上都是大家持枪跑步都是这么跑。但是我们做得可能没有人家那么熟练,还是个时间问题。肌肉记忆没达到融会贯通,还有可能是有点生涩,确实这是现实,但基本上没有什么错。

谭飞:那你整体对姚安娜的表演还是可以打一个及格的分数?

高群书:这个戏对安娜来说,是60分,及格的分数,不能说她的表演有多么好。

谭飞:优秀肯定谈不上。

高群书:这是个事实。因为我觉得这个很不容易了,让干什么干什么。那在现场跑,那个村子里边都是石头地,男替身跑不过她。前面男替身他替她跑,我说太慢了,这不行啊,安娜你自己跑,我看看。安娜跑得摄影师跟不上。

谭飞:她运动能力也挺强的。

高群书:摄影师甚至都跟不上她。后来基本上所有的动作、跑步都是她自己完成的。

谭飞:我看还有人说她这个感觉不太像,我反而觉得其实很正常。

高群书:他们对小姐的要求太高了。

谭飞:风情女子不就那样嘛,真实的真相露在现在观众面前,观众长期被那种偶像剧、上过滤镜的剧给传染了,都不知道这才是真的。

高群书:你看安娜从来没对自己的形象在意,说实话那个扮演一出来,肯定是服装造型设计的,刚拿过来我都不太适应,我都有点于心不忍说实话。

谭飞:结果安娜一句话没说。

高群书:一句话没说,因为她确实是演一个比较低层次的小姐形象。

谭飞:就是烟花柳巷、乡村的那种。伴随播出过程中,对安娜肯定有很多争议,安娜现在心态如何,她肯定也会给你打电话,说导演我怎么样想?

高群书:没有交流过,我们两个很少联系,拍完了怎么就没有联系。那天上一次直播也没在一块,她在深圳,我在车上,不是在一个屋里头直播。

谭飞:你也没跟她进行过多的交流播出后的情况?

高群书:没有。

谭飞:但以你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你觉得姚安娜如果作为一个演员,她能走得远吗?

高群书:没有人出不来,我从来不相信说一个演员出不来,没有人出不来。你的努力,你怎么努力,有的人可能慢点,有的人可能快点,这都是比较而言。红雷、颂文、建斌、张译、王景春、王千源等优秀演员,他们那么多年的积累、默默无闻,那得多么漫长的过程。对于她来说,她上来之后就演了这个角色,但是后边她还需要磨炼。

谭飞:她可能起点不低,但是今后怎么走还得看自己。

高群书:今后还得把自己当成一个非职业演员去磨炼,你不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已经成熟的演员去对待,那不一样的。如果你让她去演别的戏,我觉得这个很危险,就还要一步一步地去,把这个作为一个起点,而不是一个高起点,就是一个低起点,再去磨炼。

谭飞:我觉得导演你本身自己也特别喜欢在心态上拥有一种非职业心态,上《刀尖》研讨会,你说我是一个业余导演,我觉得你对演员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期许,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别弄得自己好像专业无比,反而这种放松感能让你演好戏。

高群书:这样你才能有机会去吸取新的东西。

谭飞:你才能往上走。

高群书:你的能量储备有多大,你不断地去观察生活、去吸取生活经验,因为时代在变化了,现在要让你演另外一个东西,你说你不可能。比如现在让你演任正非去,我去跟任正非待10天,我能演好任正非,不一定的。你还得在生活中多观察类似这种人,慢慢地扩大你的视野和感受的范围。

谭飞:所以心态放得越低,心智放得越高,你的天花板才能越高。否则心态已经很满了,那就基本上进步不了了。

高群书:最后所有东西拼的都是你的认知和你对人生的感悟,演技这个东西到一定程度都差不多。你现在你怎么衡量说这几个演员的演技好,或者那几个就没这么有名的人,演技都不如他们,事实不是这样的。你现在挣到了名声之后,你现在的名声可能更值钱。那些人现在还没走到你的影响力的时候,可能不如你值钱。但是演技方面那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比方说杨皓宇,杨皓宇演得不如他们好吗?

谭飞:演得都好。

高群书:那是很好,但是现在你给人家这样一个机会,他就成这样了。

谭飞:其实还是要做好准备,当机遇来的时候你抓住它就行了,颂文20多年都在做准备。

高群书:他要是早放弃了,那早都放弃了,早就已经改变。为什么这么多年日子过得艰苦,在郊外租个小院。为什么这么去做?他还是沉浸在这样的生活中。

谭飞:他让自己跟老百姓一样。

高群书:还要等待,终于有一天会一鸣惊人,如果他失去这个信心,那可能早就干别的去了。

谭飞:所以不管是姚安娜还是李安娜,不管你父亲是谁。你想成为一个好演员,你的心态就一定要保持特别低,同时你要像海绵一样去学习,同时要坚持。

高群书:坚持,也不要因为什么被打击,或者因为网上的一些舆论。

谭飞:真的不算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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