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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战争,也许这场“波斯语课”会更温柔一些

2021年,《波斯语课》获得了第34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外语片奖提名。以当时的环境而言舆论总体上基本保持赞赏态度。

犹太人、纳粹、屠杀,这几个关键词对于西方人而言如同我们的“抗战、南京、屠杀”一样,两个世界的人都对二战时期发生在地球两端的种族屠戮有着刻骨的惨痛记忆。

和《辛德勒的名单》不同,《波斯语课》以犹太人的视角看待一场屠杀却没有把屠杀场景表现出来,可仅仅只是几句台词就让人不寒而栗。这是该片构思最独特之处。

此外,我觉得《波斯语课》对人物的刻画很有想法:

在127分钟的时长中尽都是人间真实,几位小人物无论谁是羔羊谁是屠夫都被置于一个特殊的环境中,卑微求活和未来美梦共处于一个人间炼狱中。我想编导团队也是极力在这个故事里讲述人性的光芒,哪怕这光芒只是稍纵即逝。

所以即便在影片临近结束时,当纳粹军官科赫潜逃至伊朗境内被抓获时,作为观众而言,我相信大多数人对这个喜怒无常的人都会产生一些同情。因为影片自始至终都没有让他杀死过任何一个人,可他偏偏就是那部庞大的邪恶机器的一个零件,因此他罪无可恕又不似死不足惜。

这种观感很奇妙,也很真实。

1

战争这东西历来都是政客们博弈的形式,无论是谁,总有理由用国家和民族的名义行使合法杀人的权力。战胜者会肆意篡改史书,战败者则沦为黑暗的献祭。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这是我对战争的看法。

《波斯语课》中的犹太人吉尔斯(纳威尔·佩雷兹·毕斯卡亚特 饰)和集中营军官科赫(拉斯·艾丁格 饰)正是在一场浩劫中遇见的两个人。尽管电影中他们一个卑微胆怯一个高高在上,但如果没有战争的话可能这二人不会有什么交集,也可能一辈子不会认识彼此。

恰恰是战争让两个人相遇,在影片之外的我同时共情了科赫,并在极不正确的基础上脑补了老实人科赫没有穿上军服前的生活——

日子人成了战斗人,为了元首的理想沦为千万肉泥中的一朵血花。

从这个角度上理解科赫这个角色可能更有助于观看。

科赫的理想很简单:

学习波斯语,等战争结束后就去德黑兰开一家餐厅。

因此他需要找到一个会说波斯语的人教他,碰巧一个为了生存什么都敢做的吉尔斯出现了,他说他会说波斯语,其实他根本不会。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这种怪诞的、奇特的、搞笑的、惊悚的故事在一个集中营里发生了。

影片告诉我人在面对生存危机时爆发出来的潜力是巨大的,就像吉尔斯会为了掌握“波斯语”编了很多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词汇。科赫学得很努力,这一点不得不说他的语言天赋真的很棒,“老师”吉尔斯费尽心机每天死记硬背了一些原创单词,精彩的是演员(科赫的扮演者)会用这些单词组织一段语言诉说家乡、生活和思念。

直到一次聚餐时科赫无意间问吉尔斯,两个人因为“树”和“面包”的“词根”产生了严重的“教学冲突”,科赫觉得吉尔斯骗了他,于是把他扔进采石场(注意,即便科赫认为吉尔斯欺骗他也没有处死吉尔斯)。长久以来被巨大的恐慌压抑着的吉尔斯发烧躺在床上胡说八道,潜意识里的求生欲让他依然用“波斯语”喃喃,这恰恰救了吉尔斯一命。

因为科赫认为吉尔斯真的会“波斯语”,于是救了他并向他道歉,然后一个接着学,一个接着教。

此时集中营里来来往往了几批犹太人,党卫军军官科赫很清楚如果吉尔斯被送走他就学不了“波斯语”,因此几次三番把他救了下来,为此不惜和负责押送犹太人的士兵冲突。集中营中对于这两个人的“特殊关系”也有诸多猜测。

当与上级面对面的质询时,科赫云淡风轻地说:

“这是谣言,您要知道在这里谣言很多,很多人因此名誉受损,比如您。”

“我?”上级问。

“是的,比如有谣言说您……很小。是的,小到几乎看不见。”科赫一脸严肃。

一阵沉默后……

“你说得对,你我都是谣言的受害者。”上级忍怒道。

所以还能怎么样呢?

依旧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2

影片中最大的亮点当然是吉尔斯如何教授“波斯语”,又如何从一开始的慌忙和绞尽脑汁到轻车熟路,因为他学会了一种不断创造波斯语的“方法”:

记住每个犹太人的名字,对应他们的脸庞记住他们的特征,然后变换词根创造“波斯语单词”。

我无法准确描述吉尔斯的心境,只是电影用他惊慌的眼神说明了求生欲的强大,同样我不知道假设易位而处的话我有没有可能也会创造一门“外语”,在现实中我只知道《指环王》和《第五元素》等是“闲”到真的创造出一门语言。

可艺术之于《波斯语课》中的吉尔斯根本不存在,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创造一个奇迹,一个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创造的奇迹。

另外,直到影片结束前我想很多观众也无法揣摩吉尔斯对科赫的心态,对于这个几次三番救下他让他教“波斯语”的纳粹军官,也许更多的是百感交集吧。

这感触中更多地是铭记了许多生命的消失——

成为科赫的教师后,吉尔斯入神了,他甚至会真的像老师那样指点、提示科赫“语法”上的“错误”,对他深信不疑的科赫安排他在授课之外做些轻省的活,也对他偷藏食物救济周围的犹太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集中营里一对犹太兄弟深受吉尔斯的照顾,当有一天真的来了一个波斯人后,一直对吉尔斯抱有敌意的警卫拜耳(约纳斯 奈伊 饰)以为这下终于抓住把柄了,可转眼那个波斯人就被犹太兄弟中的哥哥杀死,哥哥很清楚一旦吉尔斯的把戏暴露必死无疑,以命换命,救下了照顾他们的善良的吉尔斯,也等于救下了自己的弟弟。哥哥慨然赴死,留下了一条创造奇迹的生命。

这处情节会让人意识到《波斯语课》终究是个悲剧,不是喜剧,也不是顺遂的真实历史。历史中死在集中营里的百万冤魂也不会觉得一个人为了生存创造一门语言是一幕喜剧。

科赫觉得战争还有两年就结束了,实际上战争结束的进程比他想象的快,比所有纳粹军官想象的都快。于是临走前他们烧掉了所有犹太人的名单做最后的“清理”。只是科赫悄悄把吉尔斯带了出来,绕开雷区后告诉他快跑。

我想科赫对吉尔斯是有“师生情谊”的,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战争,也许两人不会有交集,纵有也可能是朋友。

命运的齿轮继续转动,小人物们也逃不过历史的指引,科赫终究在伊朗被抓住了,他崩溃了,因为他“熟练”运用“波斯语”跟海关说话,却发现“波斯人”不懂“波斯语”,他那时应该已经明白了一切,他愤怒地问人家“为什么你们听不懂?”然后逃跑,然后被抓。

另一边的吉尔斯坐在盟军的办公室里,缓慢麻木地说出一个个人名,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看向他,人们难以置信为什么有人会记住几千个名字?却不知这些年这个人记住的每一个名字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消失……

上文中说《波斯语课》中没有一幕明示屠杀的场景,却用一个人创造的“波斯语”呈现了荒诞背后的残酷。

科赫总是逃避,他没有亲手杀死过任何一个犹太人,但在他的职责下这些人最终都被运走“清理”掉。吉尔斯想要逃避,从为了生存创造单词到最后竟无意间记下了所有被“清理”掉的犹太人的名字。

电影没有让这两个人置于全然敌对的状态,只是通过“波斯语”教学中的种种轶事向观众展现了荒诞的残忍,甚至都没有直接指责科赫,反而让他拿出手枪指着看押的卫兵救出即将被“清理”的吉尔斯。

这一点很了不起,因为“人性”置于时代中,对比动辄“全部消灭”的兽性而言,更能让观众解读战争的残酷。

如果这个观众还有人性的话。

3

看《波斯语课》源于一场国际冲突。

近年来因为一些站队问题总会出现一种奇葩怪论,比如对犹太人。我想历史知识的匮乏和人文理念的缺失导致在东方鲜少有人知道“道德”和“道德”背后的故事。

有人说犹太人搞乱了经济,也有人说他们偷奸耍滑。言外之意他们该承受灾难和屠杀。

我不了解观看《波斯语课》《钢琴师》和《辛德勒的名单》时弹幕上那些刷“哈哈哈哈哈哈哈”和“干得漂亮”的人有没有具备一定的文化水平,或者说些近现代的对比:

上世纪1990年代末,某国对华人在屠戮前也是这样指责的,如“搞乱经济”和“偷奸耍滑”。

或者咱们说得再直白一些:

南京,这个名字为什么会成为国殇?而已经遍体鳞伤的国人能够对一场屠杀拍手称快,这一点我想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我在观影时看待吉尔斯和科赫时心中最大的感触是遗憾,是的,遗憾。

强加给他们的仇恨让他们彼此之间觉得理所应当。

谁“高贵”?谁“低贱”?谁该被送进焚尸炉?谁该被拿去做成肥皂、毛毯和吊灯?

谁都不该。

一个午后,吉尔斯闲庭信步携着妻儿走进一家餐厅,这家波斯风格的餐厅刚营业没多久,迎面而来的是一位壮硕的中年人,他热情洋溢着引领吉尔斯一家走到餐桌边并亲手拉开椅子邀请他们一家人入座……吉尔斯品尝波斯美食后望着有些忐忑的老板说:

“味道不错。您的厨艺真好!”

老板笑:

“谢谢!我叫科赫,很高兴认识你……”‘

我想那是另一个时空的故事。

这幕场景似乎更适合发“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只有凶顽愚钝的人才会潜藏在暴虐中满足自己的私欲,古今中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且多以“正义”的名义。

好的战争片或历史题材的故事都是反战的,只有为了迎合某种情绪的作品才会片面宣扬仇恨。如《钢琴师》中倾慕男主琴技而选择包庇他的德国军官和因为敬畏生命而一改好色贪婪本性的辛德勒。

德国佬不都是希特勒,犹太人也不是生来就该变成肥皂。

至于莫名的仇恨和跟风,也许再过若干年后回顾一段历史,会发现没有什么比午后在一家餐厅里和对方柔风和煦地聊着彼此的生活更开心的了。

这才是世界应有的样子。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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